A Night at The Museum by Jake Halpern
拉雪兹神父公墓是巴黎最大的公墓,肖邦、普鲁斯特和王尔德在这里静静沉睡。在Vjeran Tomic成为整个巴黎的谈资前,他就每天在这里练习日后让巴黎人震惊的爬墙技巧。Tomic说,高大沉静的墓碑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召唤,让他忍不住想爬到墓碑顶端上去。
Tomic1968年出生于巴黎,他的父母是来自波斯尼亚的移民。由于母亲病重,父亲便将1岁的Tomic送到波斯尼亚的祖母家。11岁时,Tomic才回到父母身边。那时他几乎认不出自己的父母,也不会说一句法语。
因此,Tomic和家人的关系十分紧张,但他在学校的表现还行,尤其喜欢绘画。无聊时,他便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闲逛。
16岁的一天,Tomic逛到了橘园美术馆。他被美术馆中陈列的几幅雷诺阿儿童画所吸引。在Tomic眼中,雷诺阿笔下的世界是有别于现实的平行空间,像魔法一般点亮了灰暗的巴黎。艺术,深深感动了Tomic。
回家后,Tomic向父母宣称自己以后要做画家。这个念头自然被嗤之以鼻,他开始产生了逃家的念头。渐渐地,Tomic连学校也不大去了,和朋友们终日游荡,拉雪兹公墓附近一处废弃的仓库成为了他们的大本营。
为了维持生活,这帮男孩从附近的一家工厂偷来玻璃制品,再拿到跳蚤市场上贩卖。他们还尝试着攀上高耸的公墓围墙,以此作为跳板,爬进附近的公寓里。
Tomic的攀爬和盗窃技巧日渐成熟,他开始“光顾”起了更富裕的社区。他通常独自行动,翻越高墙、跨过屋顶、撬开门锁。Tomic经常会“访问”同一间公寓好多次,不拿任何东西,只为找寻最有价值的物品。他最爱的是体积小又容易出手的珠宝。
设计师菲利普·斯塔克(2016年受邀设计了小米MIX手机)的家就曾是Tomic的下手对象。Tomic只从斯塔克家偷了一样东西——他女儿从母亲那里继承的一件珠宝。斯塔克说,自己完全不了解Tomic,不过感觉这个悄悄来又悄悄去的神秘人物是一个像亚森·罗宾(Arsene Lupin,法国作家莫理斯·卢布朗书中风流倜傥劫富济贫的侠盗)那样的绅士盗贼。
当然,Tomic可不是小说里那等理想人物。他身上背了很多犯罪指控:贩毒、盗窃、抢劫、发死亡威胁、非法拥有武器,等等。他的一位朋友形容Tomic给人的感觉是“粗暴又有点神秘”。
但Tomic也不是人们通常印象中的窃贼。他喜爱美术、古典音乐、大自然、动物、奶酪和葡萄酒。G-star裤子、纽百伦跑鞋、羊绒滑雪帽和鳄鱼牌内衣是他的标配衣装。Tomic继续保持着在巴黎城中漫步的习惯,朋友们说他像诗人亚瑟·兰波(Arthur Rimbaud,19世纪法国天才诗人)。
Tomic最爱的是高雅艺术。他欣赏马蒂斯“喜悦跳动的色彩”、克利姆特的“肉感”和雷诺阿在“儿童画中呈现的甜蜜”。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从一家博物馆里偷了五幅画。Tomic觉得,这一定是一种预兆。
2010年5月,Tomic在塞纳河边散步,走到了一座装饰艺术风格的建筑旁。透过窗户向室内望去,他发现墙上挂着一副立体主义绘画。吸引Tomic的倒不是那副画,而是那扇窗户。他发现,自己曾经拆卸过和这一模一样的窗户。之后,他了解到这座建筑就是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
几天后,Tomic前往博物馆参观。他注意到,虽然博物馆墙上安装的移动探测器应该在有人经过时,从闪绿光转变为闪红光,但好些探测器似乎已经不管用了,一直闪的都是绿光。于是,Tomic开始正式计划把他偷画的梦变为现实。
艺术作品虽然价值连城,但并不受小偷青睐。因为有名的画太烫手,哪怕是按照估价十分之一的价格出售,也很少有人敢接手。
不过,Tomic倒是有一位生意伙伴,Jean Michel Corvez。Corvez是一位法国商人,他拥有好几处产业,包括一间画廊。从2004年两人相识开始,Tomic通过他转手卖出了价值9万欧元的物品。
参观完博物馆后,Tomic来到Corvez的画廊,和他聊起了这件事。Corvez说,自己在帮人找一副莱热(Fernand Léger,法国立体派画家)的画,而博物馆正好收藏了一幅他的《烛台静物》。这幅画上次借给另一家博物馆展出时,保险是400万欧元,它的市价应该比保险价还要高。Corvez给Tomic报价4万欧元,让他帮忙搞到这幅画。
2010年5月14日,Tomic开始行动。连续六天,他在每天凌晨时分,来到美术馆一扇处于摄像头死角的窗户边,耐心旋下窗框上的每个螺丝,在本来放螺丝的孔洞里填上和窗框颜色一样的塑模粘土。
5月20日,一切工作就绪。Tomic用两个真空吸盘轻轻取下窗户,进入博物馆内。确认没有引起任何警报后,他开始了行动。
Tomic首先取下莱热的画,完成了Corvez的委托。接着,他又拿了马蒂斯的《田园诗》、莫迪利亚尼(Amedeo Modigliani,意大利表现主义画家)的《拿扇子的女人》、毕加索的《豌豆与鸽子》以及布拉克的《艾斯塔克旁的橄榄树》。
本来,只拿莱热的那张画就够了,但Tomic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他说,看到喜欢的画,就好像遭受到情感上的重击,他非拿不可。
Tomic的一位朋友曾将他比作一位可以感知艺术作品的力量,与其交流的萨满巫师。Tomic同意这个说法。他说,当自己触摸一件古董物品时,能感觉到它在诉说一代代人的往事。
那一天,Tomic差点就要拿第六幅画,莫迪利亚尼的《蓝眼睛的女人》。但他说,当自己正要取下这幅画时,突然感觉到这幅画在对他说:“如果你拿了我,你将后悔终生”。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他只带着到手的那五幅画离开了博物馆。
当天晚上,五幅名画从博物馆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世界。这些画是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最重要的收藏,总价值估计超过7000万美元。这是自1990年波士顿伊莎贝拉博物馆失窃以来最大的盗窃案。
窃案发生6个月后,法国警方还没找出有用的线索,直到一位匿名举报人告诉了他们Tomic的名字。通过电话窃听以及跟踪,警察大致确定Tomic就是那个偷画贼。不过,他们迟迟没有作出逮捕的决定。
这五幅画并不好出手。有顾客花8万欧元买了莱热的画,但知道博物馆失窃的消息后,这位顾客将画退还给了Corvez,连自己的钱都没要回。倒是那副莫迪利亚尼的画找到了买主,33岁的钟表匠Yonathan Birn。
Birn把这幅莫迪利亚尼存在银行保险柜中。因为他的钟表店安保措施齐全,Corvez便和Birn达成协议,将另外四幅画藏在他店里的一个大衣橱后面。
到2011年春天,Tomic手头的钱已经花光。他闯入了一户高级住宅,偷走了户主收藏的手表和一副毕沙罗的画。他不知道的是,警方一直在跟踪他的行动。很快,Tomic就被逮捕了。
在审问中,Tomic不无骄傲地承认,自己是五幅名画失窃案的始作俑者。警方同时突击搜查了Corvez的画廊和Birn的钟表店,但没有找到那些画。
Birn说,其实在警方搜查时,那四幅画就藏在大衣橱后面,但没人注意到。在搜查结束后,他从保险库拿回了那副莫迪利亚尼。惊恐万分的他把所有五幅画都毁掉了,扔进了店外的垃圾桶里。Birn和Corvez很快也被逮捕。
不过,很多人都认为Birn没说实话,就连他的妻子也怀疑丈夫是否会把这些画扔进垃圾桶。Corvez也作证说,以Birn的智商,他不可能干这种蠢事。但是,Birn坚持这一点,警察也没能在任何地方找到这五幅画。
经过这场“世纪大窃案”,假如这些画再出现在市场上,一定会身价倍增。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本来并不出名,直到1911年被盗走又寻回后,才成为为世人瞩目的名画。Birn一定知道,当他出狱后,如果那些画还在的话,定会为带来不可估量的收益。
2017年1月,巴黎高等法院开始对这起盗窃案的审判。Tomic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巴黎,记者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蜘蛛人”。
对这位技艺高超、热爱艺术的窃贼,法国公众的感觉复杂又微妙。因为在法国文化里,人们向来对扰乱既有秩序者有着更多的宽容和同情。一位法国记者说,Tomic的这场盗窃案拥有侠盗罗宾故事里的所有元素:“一次超乎寻常的盗窃,近乎完美的组织,没有暴力,由一位艺术家一样的人进行”。
最终,Tomic被判刑八年、Corvez七年、Birn六年。和Corvez与Brin的慌乱相比,Tomic在离开法庭时镇定自若。在监狱里,他用写信和练习画插画打发时间。他设计了许多瓷器,有卵形的糖罐,以及高脚杯样式的茶杯,希望在出狱后将它们制作成实物。Tomic说,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雷诺阿,但他很感激自己终于有时间创作艺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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