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1日星期二

Jul.20 2020 或好或坏,瘟疫注定改变世界

Crossroads
by
Lawrence Wright

我不太喜欢“危机,表示危险一定伴随机遇”这种说法。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讲,还觉得有几分新意,后来就变成了陈词滥调,连小学生作文里也能找到一大把类似的论述。

关键是,借这个说法为由,一些人对应该怎么预防危险,化解危险,解决危险的后果避而不谈,光光大谈特谈它可能带来的机遇。危险的严重性被淡化了,甚至被美化成一件好事。就像洪水淹到胸口了,还鼓掌大喊“太好了,可以趁机学游泳!”一样,可笑又可怕。

危险总是与机遇相伴吗?不一定。但它一定会带来一些改变。改变的结果究竟好或坏,那些为应对危险而生的对策究竟是创造了机遇,还是毁掉了未来,只有时间才能检验。

当下每个人最能直观感受到的危险,无疑就是已经在全世界嚣张了半年多还不消停的Covid-19了。这场席卷全球的瘟疫肉眼可见地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方式,但这仅仅是它给世界造成的最轻微的影响而已。

《纽约客》本周的这篇文章回顾了十四世纪肆虐欧洲的黑死病,将Covid-19与它相提并论。黑死病促使中世纪结束,新的文艺复兴时代开始。Covid-19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Visual Capitalist制作的一张图,形象显示历史上历次瘟疫的死亡人数,最大的黑球球就是黑死病。
公元14世纪初,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对坐落在黑海边的港口城市卡法发起围攻。管理这座城市的是一群富有的热那亚商人。热那亚位于意大利北部,是当时与威尼斯齐名的城邦国家,以强大的海洋商业贸易网络闻名。

鞑靼人蛮勇善战,但很不幸,他们惊恐地发现,在攻打别人的同时,自己遭到了另一类敌人的攻击——一种几天之内就能杀死一个人的神秘疾病。鞑靼军队不得不仓皇撤退。撤退之前,首领札尼别可汗下令把病死的战士尸体用投石车射入卡法城内。

这可能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次生物战,虽然手段粗暴,但效果很显著。惊恐的卡法城民纷纷乘船逃往意大利,其中有一些船最终在1347年的10月靠拢西西里岛海岸。

这是真正的恐怖之船。当西西里人发现这些船时,他们看到的画面是一具具尸体直挺挺地靠在船桨边。大多数乘船者都死了,少数人苟延残喘,身上长满了发出恶臭的脓疮。

西西里人把船推回大海,但是太晚了,老鼠和跳蚤之类的生物已经把致命病菌带上了岸。到第二年一月份,整个意大利都沦陷在黑死病的毒手中。

没有人知道到底多少人丧生。有记录显示,在1348年一年之内,意大利内陆大城博洛尼亚就减少了一半人口。英国伦敦当时一共有7万居民,黑死病带走了4万人的生命。根据估计,黑死病的第一次爆发,从1347年到1351年,在全世界杀死了至少7500万人,至多可能有2亿人。

有一位生活在当时的意大利作家记录说,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正常下葬。只能在教堂院子里挖个深坑,放入一层死尸,铺上一层土,再放一层死尸。就这么一层叠一层,如同制作意大利千层面。
佛罗伦萨被黑死病侵袭的场景。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病,应该怎么办。博洛尼亚有全世界最古老的大学,创立于1088年。在这座城市中居住着许多医学专家,但是当时的医学是一门理论性学科。专家们谈起古代经典著作和占星学来头头是道,面对真正的疾病却束手无策。

有人将这场瘟疫归咎为土星、木星和火星在某个时间点形成的奇怪三角形位置,有人则认为是海上漂来的不健康的空气。当时有种流行的民间传说称,洗厕所的人具有免疫力。于是,一些人专门运大量粪便回家,每天坐在粪堆围绕中,呼吸粪便散发出来的据说有医疗效果的味道......

当然了,不管是低头吸粪,还是仰头望星空,在黑死病面前都毫无用处。当死亡无可避免的时候,有些人干脆放开怀抱,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吃大喝,趁还能活着的时候尽情享受。另一些人则与世隔绝,希望躲过这场灾难。
薄伽丘写《十日谈》,就把背景设置为黑死病期间十个人与世隔绝,为了彼此消遣互相讲故事。图为波提切利描绘的书中故事场景。
短短几年间,欧洲人口崩溃,经济垮塌。但是一旦黑死病消失,在那些遭受打击最严重的地方,回复的速度也出奇地快。

人口减少导致人力资源紧缺,工资便随之上涨,资本和劳动力的优劣因而换了个位置。

地主为粮食价格下跌和劳力价格上涨而苦恼,为他干活的雇农却发现生活比以前轻松。在这场瘟疫以前,一个雇农去世后最多只能给他的长子留一小块地;瘟疫过去后,他有能力给包括女儿在内的每个孩子一笔财产。

在14世纪初,意大利商业兴旺,手工业发达,已经出现了中产阶级的雏形。黑死病结束后,人口减少让工人、工匠和小商人有了更多讨价还价的能力,整个阶级的地位都提高了。
​在佛罗伦萨的斯皮尼-费罗尼宫中,悬挂着城市各大工匠协会的标志。
女人同样获益。很多女人,尤其是寡妇们,纷纷进入人力不足的行业工作,比如纺织和酿酒。

家庭和家族一直是社会的基本单位,但黑死病把这些单位打碎得七零八落,很多社会机构由此建立起来。比如许多城市都成立了负责管理病人隔离和治疗的健康委员会。各工匠行业协会取代家族,负责业内会员的医疗费用和葬礼开销,让行业协会的发展更加强势。

人们对医学的态度也有了转变。医院学会了分开患有不同类型疾病的患者,把感染瘟疫的病人隔离到单独的病室。建立在经典学术著作和占星学上的理论派医学渐渐被实验派医学取代。停滞了一千年的医学研究开始复兴了。

历史学家普遍认为,黑死病是促使中世纪结束的重要因素之一,它给中世纪带来的改变为伟大的文艺复兴时代铺好了道路。文艺复兴的天才们如璀璨群星,至今还照耀在人类精神最高峰的上空。
意大利佛罗伦萨,文艺复兴从这里开始。
当然,中世纪的欧洲人不可能高瞻远瞩地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将推开新时代的大门。他们只是在面对瘟疫的危险和它带来的改变时,相应地选择了一些新的思维方式和应对措施而已。

人类不是在每一次面对危险时都同样明智和幸运。比如发生在公元前430年的雅典大瘟疫,就导致雅典城邦内长时间的无秩序和道德沦丧,最终让文明的雅典陷入崩溃。

Covid-19会像黑死病,逼着全世界去发现一条新的道路,还是像雅典大瘟疫,让整个世界沦丧?现在分析还言之过早。目前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最表层的一些为了应对这场危机而提出的相应措施。

有些措施展示了思维方式的转变。比如说,欧洲中央银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曾经是欧盟紧缩政策的坚定支持者。这种政策强调减少支出,增加税收,削减政府赤字。但最近,他表示应该增加政府支出,刺激经济增长和就业率。

欧盟提出了一个1万8千亿欧元的经济复苏计划,最近正在谈判中。如果这个计划得以通过,就标志着欧盟经济从以前的紧缩政策转入扩张政策,而欧盟将会成为一个更紧密的类似于美国联邦的系统。

也有些措施展示了最固化最不理智的思维方式。比如在美国,特朗普和他的政府那一系列前后不一,矛盾频出,只盯着股市指标的言行。

特朗普政府的措施在当下已经造成了恶果。美国的疫情一直没能得到控制,(我觉得)已经处于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至于欧盟的计划如果通过,效果可能要经历长期观察才能下结论。

​欧美只是个例子,全世界所有国家,所有领域,所有人,都正在或者将要被这场瘟疫改变。只希望几百年以后,那时的人们回顾现在这个时代,能肯定我们是创造了机遇,而不是毁掉了他们所在的未来。

公众号:NotesofTheNewY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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