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reenwich Rebellion
by
Evan Osnos
如果让我给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典型支持者画个像，我想他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白人男性。高中毕业，生活在中西部或南部的保守地区，或许开了家自己的修车铺，生意一般，还算过得去。他戴着“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棒球帽，看橄榄球，大啖啤酒和热狗肠，怀念旧日好时光。
我不知道自己的画像是否准确，但媒体通常喜爱这么描绘特朗普的粉丝：他们是学历不高，收入偏低，受产业迁移影响生活水准逐年下降的那一群保守派白人。
是这样吗？2016年5月举行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特朗普支持者平均年收入72000美元，比希拉里支持者高11000美元。这个结果与上面的粉丝画像颇有差池。
是谁拉高了特朗普支持者的平均年收入？在康乃狄格州的一座小城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格林威治市（Greenwich）位于康州被称为“黄金海岸”的狭长地带，是《纽约客》记者欧逸文的家乡，还有不少知名记者和作家出身于此。但真正给格林威治市奠定基调的，是久居于此的有钱人。
康州黄金海岸一带向来是全美最富裕的地区之一，近年来，格林威治市更是大大超越了全国其它地区，包括满地流油的德克萨斯和满聚精英的加州硅谷。名列福布斯富豪榜的亿万富翁，有15位都住在这里。
有钱，也就意味着有政治影响力。格林威治市不仅是全美最富有的小城之一，也是最有政治影响力的小城之一。在这儿居住的有钱人，既有传承好几代的“老钱（old money）”，也有新近跻身上流社会的“新贵（new money）”。
“老钱”以早已去世的老布什总统的父亲（当然也就是小布什的爷爷，叫他老老布什好了......）普雷斯科特·布什（Prescott Bush）为代表。老老布什是银行家，市议会主席，国会参议院。他崇尚规范教养，就连在家吃晚饭也要求儿子穿西装、打领带。
虽然是共和党，老老布什的政治态度却很开明。他支持提高联邦最低工资标准，扩大移民名额，增加税收用于科研、教育和防卫。
老老布什于1972年去世，但之后的几十年里，布什家族仍然长期在格林威治市共和党人中处于中心地位。这样的局面直到本世纪初，才开始逐渐转变。
住在格林威治市的“新贵”，大多是纵横华尔街的投资客和基金经理。20世纪的最后20年里，金融家和经济学家打开了金融工程的大门。累积财富最好的方法不再是兴办实业，而是操控金融。几十年来，美国股市市值增长了12倍，其中的大头都流向了华尔街。
许多华尔街人住在格林威治市，以至于这里被媒体戏称为“世界对冲基金之都”。2004年的一次调查显示，全球前25位收入最高的基金经理，平均一年收入2.7亿美元，其中9位都住在格林威治市。他们中赚得最多的Edward Lampert，2004年收入大约是10亿美元。
这种情况造成康州税收官员为本州最富有的六位纳税人建立了特别办公室，因为他们个人收入的波动就影响着整个州的公共预算。
新贵们成长在21世纪，享受着科技创新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福利，但和老钱比起来，他们的政治态度却更加保守。虽然名为“新贵”，他们可没有老老布什的贵族风范，而是个人利益至上的精英主义者。
住在格林威治的私募投资者Thomas Foley就是一位新贵。他拥有一艘游艇，好几辆豪车，两架英式战机，一座可与《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茨城堡相媲美的豪宅。2013年，Foley打算竞选州长。人们发现，在他的退税表上，因为列了多项投资亏损和赡养费支出，他竟然只用交税673美元。（Foley竞选失败了。）
老钱下台，新贵登场，格林威治市的政治地图也随之默默改变。如果粗线条地纵观全局，这里依然和美国大部分海岸地区一样，相对开明。大部分投票人都没有党派，共和党投票人数只比民主党多四千个。但这种看法忽略了那一小部分最富有、最有影响力的共和党精英。
Hanley家族在格林威治市的影响力和布什家族不相上下。2012年，奥巴马再次当选后，Lee Hanley请来民意调查专家研究共和党候选人为什么失败。专家认为，公众对美国政坛很失望，他们希望看到一位没有在政治大染缸里浸染过的局外人，来挑战腐败和贪婪的陈规。
2015年，Hanley在众多竞选人中发现了特朗普。当时很多人觉得特朗普就是个笑话，但Hanley意识到，特朗普可能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局外人身份的候选者。Hanley开始为特朗普的竞选筹款，并带动了很多有钱人跟进。
至于他们对特朗普本人的看法如何？一位跟随Hanley给特朗普筹款的人说，如果需要在两种不同的政治主张中作出抉择，就没法对参选人的人品太计较。“还要挑本人性格，那就太奢侈了”，他这么说。
如果你是格林威治市的精英阶层，不管你喜欢还是讨厌特朗普这个人，你都不会不喜欢他的政策。特朗普政府削减了14%的公司税，这些收入大都通过分红和股票回购的方式进入了投资者的口袋。在个税方面，他的新政让全美前1%收入的人享有48000美元的减税，而收入最低的20%人口只获得减税120美元。
2016年，当特朗普参选时，格林威治本地报纸上刊登了当地著名的竞选筹款人的一篇评论，说特朗普“粗俗，没教养”。四年过去了，这位筹款人在评论中大赞特朗普的“领导力”，她本人被特朗普提名为美国驻智利大使。
就是这样。虽然特朗普的人品依然让不少格林威治人恼怒，但他的政策为他挣得了更多支持。在2016年就投票给特朗普的当地共和党委员会主席Jim Capbell说，他“不知道任何一个在2016年曾经投票给特朗普的人，今年会改变主意不投给他”。
当地财务委员会主席Michael Mason则预测，新冠疫情将有助于特朗普得到更多选票，因为他控制移民、把企业海外分支移回美国的计划迎合了很多人的心理。对特朗普的粗俗言语、行为和不明智的政策，人们则闭口不谈。
特朗普非常规成功上位，让人觉得他好像是空降兵，篡取了老牌共和党人的地位。实际上这是他和美国共和党现任精英的一次联合行动。这些精英富豪们愿意付出忍受特朗普粗俗无礼的代价，来换取他们想要的政治承诺。
今年，是美国大选之年。因为新冠疫情，媒体上几乎不见有关选战的报道。但即使政治门外汉如我，也知道水面下必定波涛汹涌。
戴着MAGA口号棒球帽的中年白人大叔一人只有一票，而住在格林威治的富豪精英们，一人或许就能为特朗普带来成千上万票。政治和金钱永远勾连，这些特朗普的另一类支持者，才是决定他是否能连任的关键力量。
公众号：NotesofNew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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