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随便写几句。这几天专注刷微博看新闻,几乎没心思读书写字。虽然我不在国内,但网络让距离化为零。一波波消息潮涌而来,每次心说“不会再糟了吧”,每次都有更糟的像不会游泳的人被扔在风暴大海中央,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纽约客》是全世界最好的新闻文化杂志之一。我写这个公号有两年,一直怀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能帮助一些懒得读长篇大论英文,或不太接触英文媒体的人,了解全世界最好的记者和作者们在写些什么。虽然关注者不多,但哪怕只有几个人因为我写的东西,而对《纽约客》或文里提到的其它什么感兴趣,我就觉得很满足。
但面对最近的现实,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写的东西都没太大意义,无非是转述一些有趣的故事,或者借机抒发自己的小情绪小感受罢了。这些轻飘飘的文字到底有什么用呢?真希望自己能多做一点实际的事情,而不是写一些无谓的文字。大家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啊,文章写完了回头再来补上一句,不管怎样,希望大家都过得好好的,都能健康平安。】
Last Man Standing
by
Adam Entous & Evan Osnos
从一开始,2020就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刚过完新年,1月3日,美国无人机炸死了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将领卡西姆·苏莱曼尼。苏莱曼尼是伊朗权力领袖之一,掌控遍布中东地区的民兵组织。或许很多年后回头来看,他的死会是历史进入某个新阶段的标志。

人杀人犯法,那以举国之力杀人该怎么说?国家层面的谋杀,走在法律边缘,无视道德界线。1907年,第二次海牙和平会议曾发布国际和平公约,禁止在非战争期间杀死外国政府官员的行为,但没有国家真把公约的条条款款当回事。
1954年,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炮制了一份“谋杀手册”,详细讲解该如何进行它所谓的“极端措施”,包括一些耸人听闻的手段,比如用绳子或电线结果对手。从1960年到1965年,CIA至少8次尝试暗杀古巴总统卡斯特罗,其中一次是送给他一盒有毒的雪茄,当然都没能成功。
1975年,美国国会开始调查情报机构滥用权力的问题,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暗杀计划震惊大众。福特总统命令,任何美国政府机构都不能参与政治暗杀行动,他之后的几任总统又接连下令强化这一规定。
但区区一纸禁令拍不散政治漩涡,尤其911事件后,美国政府的“极端措施”卷土重来。从2007年起,美国和以色列加强了两国情报部门合作;精准武器的出现和手机的普遍应用也让暗杀更方便。
据统计,以色列在1948年到2000年间共进行了500起暗杀攻击。而从2000年到2018年,这个数字大大增加,在这十八年间以色列竟然组织了大约1800起暗杀攻击。
美国也不甘其后。美国把这种精准谋杀某个敌对人士的行动美其名曰“目标打击(targeted killings)”,与暗杀(assissnations)相区别。奥巴马执政八年内,针对各恐怖组织展开了572次暗杀行动,其中最“辉煌”的战绩就是杀死本拉登。特朗普上台后这三年,美国政府已经至少发起了262起“目标打击”。
苏莱曼尼死后,美国政府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为什么要杀他的理由。特朗普发推说理由“不要紧”,因为苏莱曼尼有“恐怖的过去”。美国最高领袖对暗杀合法性的不在乎说明了一个阴沉的真相:一个国家做出谋杀的决定不取决于法律,而是取决于一系列政治、道德和利益考量。
杀死苏莱曼尼的决定,实际上早在12年前就已现端倪。它开始于2008年2月黎巴嫩伊斯兰圣战组织高级领导伊迈德·穆格尼耶被暗杀事件。

以色列从2006年起计划杀死穆格尼耶,由情报机构摩萨德负责。地点是暗杀能否成功的关键。2007年,摩萨德通过追踪穆格尼耶手机发现他在大马士革有一处秘密公寓,很适合作为暗杀地点。
摩萨德和CIA有合作关系。CIA驻大马士革的特工们负责在穆格尼耶的公寓附近装满摄像头,把他的一举一动实时传回到摩萨德在以色列的总部。CIA还帮助以色列将暗杀用的炸弹运进大马士革,装在一辆三菱越野车上。他们打算把车停在穆格尼耶的必经之路,当他靠近时就引爆炸弹。
因为担心伤及无辜平民,美国总统小布什曾一度叫停CIA参与这次行动。但以色列方面通过试验证明,炸弹只会制造一个5米范围的锥形死亡区,控制得当就不会造成他人伤害。小布什最终以只能杀死穆格尼耶一人为条件,批准CIA继续和穆萨德合作。
2008年2月12日,一个冬日的夜晚。穆萨德特工发现穆格尼耶正打算前往秘密公寓,他们立刻指挥载有炸弹的越野车停到指定地点,打算当他一走进死亡区就马上引爆。
但问题出现了。穆格尼耶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人伴随着他。一个是叙利亚军事指挥官穆罕穆德·苏莱曼,另一个就是苏莱曼尼。三位分别来自黎巴嫩、叙利亚和伊朗的军事领袖,因为与以色列和美国有共同的矛盾走到一起。
只要按下引爆按钮,这三人都将化为灰烬。但因为布什只允许杀死穆格尼耶,当时的以色列首相又正在飞机上,用卫星电话联系他需要时间。在这犹豫的一瞬间,这三人已经走出死亡区,进了公寓大门。
还好,一个小时后,苏莱曼和苏莱曼尼先离开了,穆格尼耶在10分钟后单独出门。机会终于来了,当他走到越野车旁边时,以色列特工当即按下按钮,穆格尼耶的身体被爆炸气浪掀向空中。
第二天一早,穆格尼耶的死刊登在中东各大报纸的头条上。美国和以色列都对此保持沉默。在他的葬礼上,没有看到叙利亚高级官员的身影。分析者认为,他们虽然怀疑以色列是幕后黑手,但不打算让两国冲突升级,所以隐忍不发。
以色列首相对这次行动的结果不够满意。他说,如果摩萨德当时能和他联系上,他会下令把这三人一起炸死。穆格尼耶死亡几周后,针对穆罕穆德·苏莱曼的暗杀计划准备就绪。这一次,以色列决定独自实施。

苏莱曼夏天常去他的海边度假别墅消闲。以色列决定将这里定为暗杀舞台。2008年8月1日晚上,得知苏莱曼前往别墅的消息后,一架潜艇立即载着以色列特别行动小组来到别墅海岸附近。特别行动小组由一位指挥官和6位狙击手组成,他们划小艇上岸,潜伏在事先勘测好的地点。
当天晚上,苏莱曼、他老婆以及他们的一大群客人都坐在别墅露台上。正在谈笑之间,六颗子弹从六个方位同时击入了苏莱曼的身体。包括苏莱曼老婆在内的其他人都毫发无伤。现场一片惊恐,而特别行动小组早已功成身退。
那天晚些时候,以色列情报机构截获了苏莱曼的助理和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一段对话。阿萨德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不要惊慌,把他放在塑料袋里,离开别墅埋起来,不要有任何标记”。
阿萨德同样隐忍,他没有为苏莱曼举办葬礼或活动,甚至根本没承认苏莱曼的死。在世人看来,这位叙利亚高级领袖只是突然不再出现了。
当时一起走进穆格尼耶公寓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不在人世,就剩苏莱曼尼了。他在中东地区知名度和曝光度都很高,以色列官员认为,暗杀他可能引发与伊朗战争的风险。或许因为如此,苏莱曼尼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十几年。
苏莱曼尼以他在伊拉克对伊斯兰国组织的斗争而闻名。2017年春,伊斯兰国组织已大致被控制,苏莱曼尼把战斗重心转向以色列和其它美国盟友。一年后,美国退出伊朗核协议。从此,他便和美国争锋相对。
2019年秋天,苏莱曼尼在伊拉克的部队连续攻击了几处美军基地,伤了几个美国大兵,一位美国平民翻译死亡。在美国一轮报复性空袭后,2020年新年前夕,美国驻巴格达大使馆被纵火。特朗普哪受得住这种侮辱,他终于下令,要取苏莱曼尼的命。
接下来的事新闻里都有了。1月3日,当苏莱曼尼乘坐飞机到达巴格达国际机场后,他和前来迎接他的伊拉克人民动员部队指挥官穆哈迪斯一起乘车离开。虽然只有苏莱曼尼是主要目标,但美国方面判断穆哈迪斯“可死可不死”。12点47分,美国无人机攻击了苏莱曼尼车队一行,造成10人丧生。
距离那个大马士革的冬夜已经过去了12年。当晚聚会的三个人死于三种不同手段的暗杀:炸弹、狙击、无人机。前两起事件中,杀死他们的美国和伊拉克都避免声明责任。但在这最后一起事件中,特朗普却召开充满胜利意味的新闻发布会,表示美国对苏莱曼尼的死亡负责。
这次暗杀和美国自2002年以来组织的任何一次暗杀行动都不同。苏莱曼尼不是某个无政府恐怖组织的领袖,而是中东大国伊朗的政府官员。伊朗和美国,无论关系多么敌对,在这一时刻并没有处于战争状态。
伊朗对苏莱曼尼被杀的反应,也和前两起暗杀事件的当事国家截然不同。苏莱曼尼的死亡没有被低调处理,他被授予身后荣耀,全国有成千上万人上街游行悼念。伊朗发出了一个信号:他们绝对不会原谅。
暗杀,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无论实施者是个人、组织、还是一个国家,本质上都是一场谋杀。可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国家级别的暗杀,没有哪个法庭,能为它量刑。
很多人担心,美国的这次行动,会为将来其他国家的同等报复性暗杀活动打开一扇门。我倒是觉得,这扇门从来就没关上过。从2008年到2020年的这三场暗杀,不过是几百场暗杀行动中的三个特例,这样的特例在以后也绝不会少,说不定还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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