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ce of Nature
by
Gideon Lewis-Kraus
凯瑟琳·佩姬·哈登（Kathryn Paige Harden）是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心理学教授，专攻行为遗传学（behavior genetics）。这门学科研究基因遗传在人类行为中发生的作用，主要依靠研究双胞胎来进行。
曾在心理学界占主导地位的行为主义派认为，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性格，发展出什么样的行为，在人生中得到什么样的成果（比如教育程度，收入高低，是否犯罪，婚姻是否幸福）主要由外界环境决定。
但哈登认为，我们的人生轨迹和我们从父母那儿得到的遗传基因密不可分。
哈登是德克萨斯双胞胎研究计划的创立者之一。她在最近发表的一篇论文中设问：“如果将你的人生倒带到出生的那一刻，从完全一样的基因遗传和外界环境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与你现在的生活会有多大区别呢？“
她的答案是：“双胞胎研究显示，在你重新开始的这一生里，你或许不会离婚，或许能挣更多钱，或许更外向或更有条理——但是你的认知能力、教育程度或者精神疾病和这一生不会有太大区别。”
美国政府从2002年起开始推行“健康婚姻计划”，试图缓和公民婚姻矛盾，从而减轻贫困和青少年犯罪问题。政府在这个计划上已经花了大约1亿美元，却没得到什么结果。哈登对此并不意外。
她对双胞胎的研究显示，同卵双胞胎姐妹的婚姻都有不同程度的矛盾，她们生的孩子出现青少年犯罪问题的风险也一样高。政府想通过改变家庭环境来减轻青少年犯罪问题，但没有意识到，父母给予孩子的不仅是家庭环境，还有不变的基因。
除了双胞胎研究外，行为遗传学最新的研究方法是“全基因组关联研究 （genome-wide association study）”，简称GAWS。GAWS研究探索人类基因组中几百个甚至上千个位点，看它们是否和我们的某个特征或生活中的某个成果相关联。
过去五年来，GWAS研究进展迅速。研究者们发现了基因和我们的一些行为特质有关，比如你是否喜欢喝茶喝咖啡，是否长期被睡眠问题困扰，是否容易感到疲倦，是早起型还是晚睡型。
GWAS研究发现，人类基因组中大约有1300个位点和我们在学业上的成绩表现相关。虽然每一个位点和最终结果间只有极其微弱的统计关系，但把这1300个位点综合起来，就能进行有效预测。预测得分最高的一组人大学毕业的概率是预测得分最低的一组人的五倍之高。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初步研究，依然有种种因素没有搞清楚，无法一概而论。很多人得分低，却依然读到研究生，而一些得分高的人连高中都没能毕业。
这个研究也没法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基因特质影响了我们的学业表现。
就如哈登所说：“一个人学业上取得成功，可能是因为她聪明、好奇又勤奋，也可能是因为她听话、害怕风险、又很偏执，还可能是她的某些外在特征（比如漂亮、个高、苗条、皮肤白）让她在一个对这些特征有偏好的社会中更容易成功。”
基因对孩子的学业表现既有直接影响，也有间接影响。
杜克大学最近开展的一个GWAS研究分析了之前人们普遍认为的四个与孩子学业成绩相关的外界环境因素。这四个因素分别是父母给孩子的认知刺激、父母的温暖和敏感、家庭环境的混乱、家里的安全和整洁。
分析发现，在这四个因素中，认知刺激既与孩子的学业成绩相关，也与母亲的基因相关，即使孩子本身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相同的基因变异。
父母给孩子读书、陪他们一起猜谜做游戏，带他们去博物馆——这些认识刺激是良好家庭教育环境的一部分。而有些母亲的基因天生决定她们更愿意这么做，是她们的基因让她们更愿意给孩子提供这样的环境。
哈登的研究冒犯了很多学者。许多自由派社会学家几乎已经认定基因遗传方面的研究，不管出发点如何，最终都会带领人类走上优生学的道路。纳粹德国曾以优生为借口强制绝育和屠杀“不符合优等民族条件”的人口，从此让优生学臭名昭著。
这本书的核心论点是，相对外界环境而言，个人本身的智力能更准确地预测她未来的经济收入、工作表现和种种生活问题。这本书引起了极大争议，因为它提出种族和智力有关，认为黑人的智力低于白人。
今时今日，哈登是自由派学者中的少数异类。她希望同僚们能够正视和承认科学研究的结果，并且发展一个新的伦理框架来讨论基因对人们的作用。
今年秋天，哈登的新书《基因彩票：为什么DNA对社会平等很重要（The Genetic Lottery：Why DNA Matters for Social Equality）》即将出版。她希望用这本书来说服大家，承认基因不平等，才能够促进社会平等。
她在书中写道，两个人之间可能是十分微小的基因差异，最终会让她们得到完全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一个孩子有自闭症，另一个没有；为什么一个耳聋，另一个听得见；以及——我这本书阐述的主题——为什么一个孩子在学业上苦苦挣扎，另一个却轻松自若。人与人之间的基因差异影响我们的一生。”
“基因彩票”给了我们每个人不同的基因组合，有的人中大奖，有的人却一无所获。对基因差异视而不见，让人们产生了一种迷思，认为成功主要依靠勤奋努力，而不是刚好在出生时中了大奖——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大奖，也可能是基因的大奖，更或是两者的结合。
哈登在书里说，要承认每个人生来就有差异。基因之间的差异不仅体现在身高上，也体现在未来可能获得的成功和财富上。承认人与人之间天生的差异，是为了更好地讨论怎样建设平等社会。
一些研究者对基因的差异避之不及，在制定政策和提出建议时只考虑外部因素。想以此建设平等社会，就像是在流沙上造房子。哈登认为，如果我们能坦然接受基因遗传、社会文化、个人状态等等各种因素都相互交织在一起，最终决定每个人的人生，我们才能更有效的改变自己，改造社会。
公众号：NotesofTheNewY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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