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9日星期二

Jun.28 2021 拜登也得讨好他——掌握关键一票的美国民主党议员乔·曼钦

 特朗普在位时,我常抱怨媒体上关于他的新闻太多。但不可否认,他是挺能吸引注意力的。他当总统那会儿,《纽约客》上和政治相关(通常也和他相关)的文章我几乎都会看;现在他走了,这类文章就常常被我归入太长不看的行列。


这期这篇《Undecided Voter》是个例外,文章很长,但我还是看完了。原因之一是作者欧逸文(Evan Osnos)算我们的老朋友啦;原因之二是上周CNN的安德森库珀专门就这篇文章采访了欧逸文,我正好瞄到那次采访,于是好奇文中到底讲了些什么。


文章讲的是一个人——民主党资深议员,来自西弗吉尼亚州的乔·曼钦三世(Joe Manchin III)。曼钦和拜登的名字都是“乔(Joe)”,有些媒体说,除了坐在白宫里的那个Joe之外,曼钦要算全华盛顿最有权势的Joe了。为什么呢?

乔·曼钦三世(Joe Manchin III)

​原因很简单。现在,美国参议院里民主党和共和党议员的席位正好是一半对一半。所以民主党政府想通过一项议案,自己党内的任何一票都绝对不能放弃。


而曼钦是立场最保守的民主党人,民主党提出的议案常因为他的一张反对票夭折。


在拜登当上总统的这头几个月里,已经有好几项议案因为曼钦的反对被否:


  • 曼钦反对拜登提名尼尔拉·坦顿担任美国预算办公室主任(他不喜欢坦顿在twitter发表的强烈反共和党的言论);
  • 曼钦反对拜登政府将公司税提高到28%(他认为25%更合适);
  • 曼钦还以一己之力让议会降低了Covid纾困法案中的失业补贴福利;
  • 今年六月,曼钦作出了他的职业生涯中最保守的一个选择。他决定反对民主党的选举改革法案“For the People Act”(他认为这个法案缺少共和党人支持);
  • 同时,他还拒绝修正冗长辩论战术(filibuster)规则——要不是差他这一票,民主党本可以通过这项议案的。


【冗长辩论战术(filibuster):指的是在议会中议员发表马拉松式的冗长演讲和辩论,拖延议会进程,迫使与自己对立的一方作出让步。】

曼钦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两党通过的Covid纾困法案。

曼钦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党派对着干?他说,这是因为他坚定相信两党必须合作,民主党想要干成什么事,必须得到共和党的支持。这个信念与美国目前两党对立的趋势完全背道而驰。


然而,两党越分裂,曼钦就越觉得需要让两党协力共事。他曾经发誓,不管双方政治主张或个人风格有多大冲突,他都永远不会在选举活动中攻击任何一位在任的参议员。


特朗普时期,曼钦曾给好几个特朗普任命的官员投过赞成票。为了不与党内人起冲突,他的策略是保证自己的票不是决定性的那一票。他这种做法让进步派的民主党人很生气,却又拿他没办法。


如此一来,曼钦当然和他的党内同僚们矛盾重重。矛盾的根本在于他们对共和党的看法。对许多进步派民主党议员来说,共和党是无药可救的敌人;但对曼钦来说,很多共和党议员是他的邻居和朋友。


曼钦来自西弗吉尼亚州,美国最穷的州之一。今年四月的全美人口普查显示,西弗吉尼亚州的人口过去十年间下降了3%。人口下降意味着联邦拨款减少,政治力量减弱。


高贫困率和对政府的不信任让西弗吉尼亚州的人们越来越保守。过去六届总统选举中,这个州选的都是共和党总统。从2014年开始,共和党完全控制了州议会。

西弗吉尼亚州位于阿巴拉契亚山脉,煤矿曾经是这里的支柱产业。

​曼钦是民主党在西弗吉尼亚州的唯一代表。从2000年开始,除了曼钦,这个州的所有国会代表都是共和党人,他这一根独苗能留下来殊为不易​。


曼钦出身于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个意大利移民家庭,天生拥有意大利人的热情天性。从政前,他从事销售工作,善于和人打交道。据说,每次他和你谈话,都能让你觉得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的人。


著名政治科学家理查德·费诺(Richard Fenno)曾经写过一本书叫《家乡风格(Home Style)》,他发现美国人通常对国会没什么好感,却积极支持本地的国会议员。他认为,成功的政治家能树立一种家乡风格,从而获得家乡人民的信任。


曼钦就把握住了西弗吉尼亚州的家乡风格。有人评论说,在西弗吉尼亚州,所有事情都和政治相关,除了政治本身以外——在这里政治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这正好是曼钦最擅长的。


2020年总统大选,拜登在西弗吉尼亚州差了特朗普39个百分点;而曼钦连续赢了六次参议员选举。​就算进步派民主党员不喜欢他,他依然是唯一能帮助他们抵挡共和党势力进一步扩大的人选。

拜登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曼钦。

拜登和曼钦这两个“Joe”有不少共同点——他们都是70多岁的白人天主教徒,都骄傲于自己的工薪家庭出身,都曾是橄榄球运动员,都很亲民。他俩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共同点——比起坚持某种政治理念来说,他们都更看重能够通过协商和妥协达成的具体事务。


拜登和他的顾问们正在尽全力争取曼钦的支持。奥巴马当政的八年间,他只给曼钦打过三次电话;拜登上台这几个月以来,已经至少和曼钦会面/通话六七次了。


不论进步派的民主党人怎么看,曼钦所持的相对保守的立场是以西弗吉尼亚州的人民为代表的,数百万美国人的立场。他们是那些不赞同特朗普,但也不赞同AOC的美国人,是那些感觉自己正被民主党渐渐抛弃的乡村美国人。


【AOC:民主党进步派代表,众议员议员亚历山卓·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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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1日星期一

Jun. 21 2021 在自家自学的美国孩子们

 Going Home

by
Casey Parks

先说一句,听到何伟(Peter Hessler)离开川大的消息,感觉好失望。我一直期盼他能在中国多待几年,再写一本有关中国的书。尤其在当下这个节点,新的历史时时刻刻都在诞生,我很想读到他对中国的观察。可惜啦,他走了。当然,在当下这个节点,这也是预料中的事。

这期《纽约客》上,何伟写了他在河北滑雪的经历,中国滑雪产业的发展,以及2022年的冬奥会。是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有他一贯对细节的观察和小幽默,大家可以去找来读读看,我就不转述啦。

这期还有一篇文章我觉得也有点儿意思,讲的是一些黑人家庭开始让孩子不去学校,而是自己在家教育,也就是所谓的“homescholing”。
在家教育过去以保守白人为主。上世纪60年代,最高法院决定禁止公立学校组织学生祈祷,同时也取消了种族隔离政策,于是一些保守的基督教白人就开始自己给孩子上课,课程内容自然也相当保守。

但黑人很少有自己在家教孩子的。一是他们知道黑人孩子能和白人孩子一起上学的权利来之不易,二是很多黑人家庭没有足以支撑自己在家教孩子的知识水平及经济水平(父母都需要工作挣钱,而且孩子上学期间吃饭免费,对家里来说就免去了一笔开支)。

但自疫情这一年来,由于学校关闭,所有孩子都在家上网课,于是一些黑人家庭也开始尝试在家教育孩子。和白人选择在家教育的理由不同,黑人孩子离开学校的原因通常是因为在学校受欺负,或者跟不上学校的课程内容。
文章作者采访了几位在家自己教育孩子的黑人父母,我觉得有意思的倒不是黑白之分,而是他们教育孩子的一些做法。

比如说,一个女孩换了几所学校都受人欺负,学习也跟不上,妈妈便决定让她回家自学。他们决定仿照正常学校的课程量制定功课。女孩在学校的数学和化学成绩都很差,就在家注册网课学习化学和几何,以及其它高中生必学的课程。

一开始,母女俩都信心满满,但女孩很快就失去了自控力。她昼夜颠倒,早上七点才上床睡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更是完全放弃了化学这门课。

母亲决定用不带她去早先说好的旅游来惩罚女儿,但另一位同样在家教育孩子的家长劝说道,让孩子在家就是为了让她少受学校的束缚。她应该尊重孩子的生活习惯,并且让孩子选择自己想学的内容。

最后,女儿选择用一门犯罪鉴证学代替化学(这门课满足她们所在的州对高中科学课程的要求)。这门课让她对学习的兴趣大大提升,几个月后,她开始主动早起学习。今年,她拿到了一所州立大学的奖学金,基本可以覆盖大学四年的学费。
为什么说觉得有意思呢,首先学校课程的多样性让我挺吃惊的。与国内中学一板一眼跟着考试大纲来安排课程相比,美国高中的课程安排更像大学的做法。​不想学化学,就学犯罪鉴证,后者听上去确实有趣多了。而且普通人日常生活中会用到化学知识的情况,大概和会用到犯罪鉴证知识的情况一样少吧。

尊重孩子的生活习惯,也是这个例子让我印象深刻的一点。有些人是早鸟型,有些是夜猫子型,但统一上学注定夜猫子型的人必须改变自己,白日昼寝常被认为是懒惰堕落的标志。其实白天睡和夜里睡不过是生理节律不同。而且进入社会后,也有不少不用早起的工作可以选择。

文章作者还采访了其它几位在家教育孩子的父母,有的孩子一直在家上学,有些是在家学习几年后再去学校,总的来说,他们都能跟上同年龄在学校学习的孩子的水平,同时感觉生活更开心了。

当然,让孩子在家上学需要父母付出的努力,绝对比送他们去学校多多了。这些在家教育的父母自己有一定知识水平,并且组成了互助联盟,相互帮助咨询。而且他们能从专门支持在家教育的组织那里申请到补助金,弥补因为在家陪孩子减少上班时间造成的损失。【顺便一提,这些组织都是白人保守主义者建立的……】

这篇文章的不足是基本没提在家教育的缺点。比如很多孩子是因为在学校被欺负而回归家中,但他们总有一天要走出家门,在家教育能帮助他们适应走出家门的生活吗?缺少了与老师、同学以及学校中其它形形色色人等的交流,他们的学习和思维会否太局限呢?

不过,仅仅从文中所举例子而言,我觉得还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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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8日星期二

Jun. 7 2021 网络勒索,新时代的新经济?

The Go-Between

by

Rachel Monroe


刚过去的5月,美国东海岸一带突现石油危机;大批人抢着排队去加油站加油,却无油可加。石油危机,听起来好严重,让人瞬间想到战争爆发、经济垮台之类;但制造这次石油危机竟然只是一个叫DarkSide的网络勒索组织。


DarkSide攻击了燃油管道输送公司Colonial Pipleline的网络,而Colonial Pipeline控制美国东海岸多个城市的石油输送。一星期后,Colonial Pipeline给DarkSide奉上440万美元赎金,这场人造危机才终于解除。

无油可加的加油站

网络勒索事件并不罕见。全世界第一起网络勒索发生在1989年。有人给全世界两万名公共卫生专家寄去一个软盘,说里面存有关于艾滋病的情报。


其实软盘中是一份劫持程序,可以锁住电脑里的所有文件。连接电脑的打印机随即自动打出通告,要求受害专家寄189美元给巴拿马的一个邮箱地址,才能得到解锁文件的指示。


这个勒索的想法是很好,手法实在有点低级。不出意料,勒索者很快就被找到了;他居然是哈佛大学的一位进化生物学家Joseph Popp。被捕后,Popp表现出精神异常举动,最后被宣布不适合接受审判而释放。现在他在纽约州建了一个蝴蝶保护园。


【忍不住吐槽一下:Poop实在有些超前于时代。搞个网络勒索,需要买两万份软盘,把软件一一拷贝进去,然后再逐一寄给两万名专家——付出的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也太大了!】


今天的网络勒索黑客和Popp当年几乎别无二致,都是先锁住受害者的网络和数据库,然后要求交付赎金才能解锁。只不过和Popp当年相比,一切行动都通过网络,几乎是零成本。​


2015年,FBI估计美国每天发生1000起网络勒索事件;一年后,这个数字就翻了三倍,变成一天3000起。我们知道的那种上了新闻的勒索案件只是个例,大部分被勒索的中小型公司只会默默交付赎金,求个安心方便。


赎金数目也一再上涨。本世纪初的网络勒索黑客胃口不大,一般就要几百美元,以礼品卡或者现金卡的形式支付。但到2009年,比特币出现了。因为收取比特币完全不用担心暴露自己的任何信息,他们要钱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2018年,受害者平均交付的赎金是7000美元;2019年,这个数字猛涨到了41000美元。当年有一家大型网络勒索组织宣布解散,它成立不到两年,就收到了20亿美元赎金。它的解散宣言说:“你可以做恶,而且不受惩罚脱身,我们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等到2020年,平均赎金已经突飞猛进到20万美元。因为赎金数目太大,很多专做网络安全这块业务的保险公司实在承担不起,纷纷退出市场。


这样一来呢,就出现了一种新的冷门职业——网络勒索谈判专家。全美国现在可能也就十几个人专业干这项工作,他们跟网络安全保险公司合作,帮助被勒索的受害者与勒索者谈判赎金。


一般来说,黑客攻击受害者的网络后,会发来一个暗网网址链接。点开链接会跳出一个倒计时网页,提醒你必须在多少天之内交付赎金,此外还有一个对话框,可以与黑客谈判。

一个典型的网络勒索页面,让受害者交出3000万美元赎金。

FBI建议受害者不要谈判,因为交付赎金等于是鼓励犯罪。但对很多公司来说,数据库和网络系统被攻击造成的损失太大了。不愿意交付赎金的公司可能要花上好几个月来重新建设系统,恢复数据和文件。


2018年,亚特兰大市政府的网络系统被攻击了。政府拒绝交纳5万美元的赎金;之后,为了从攻击中恢复,它用于危机公关、网络鉴证和咨询的钱超过了200万美元......


和搞网络勒索的黑客谈判,使用的技巧和其它谈判没啥两样:先建立共情,适当夸一夸他们技术高明;然后表现出坦诚合作的态度;最后有耐心慢慢磨,把赎金数目降低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程度。


只不过,现在的网络勒索者大多都不是单打独斗的黑客,而是有管理有层级的大型组织。最开始进行谈判的几乎都是勒索组织的底层员工,自有一套标准话术。​


跟他们谈判,感觉就跟找网店客服讲价差不多。“我想帮你,但是要得到经理批准才能给你这么大的折扣”——很难想象这是网络勒索组织谈判者说的话吧。


这些组织已经专业到设立专门的电话客服中心,解答受害公司的疑问,指导他们如何购买比特币;假如你有意愿提早交付赎金,它们还可以主动给你打折。

​某家被勒索的公司和网络勒索组织的谈判对话截图

​大部分网络勒索组织都位于俄国或其它前苏联国家。有时候他们的恶意程序里面含有代码,说明如果侦测到攻击对象电脑的语言是俄语,白俄罗斯语或乌克兰语就停止攻击。不过他们都明确表示,挑选勒索目标绝对不含政治因素。


有些组织喜欢攻击一旦网络被破坏就会陷入大麻烦的行业,比如工业化农场,中型制造企业,石油设施服务业,市镇政府等等。有些组织喜欢抓住时机,比如8月份临近开学的时候攻击学校的网络,报税季节攻击税务事务所。有些组织号称只搞大的,目标是年收入一亿元以上的企业。


勒索组织也有底线。比如DarkSide发通稿说不会攻击学校、医院、殡仪馆和非盈利组织。去年10月,它还宣布捐赠1万美元比特币给两家慈善组织。另一家大型勒索组织REvil也宣布不会攻击政府、卫生健康和教育领域的企业或组织。

​DarkSide发表的通稿

网络勒索的形式新鲜,但有钱大公司被勒索这事不新鲜。从70年代开始,就屡屡有大公司高管被绑架,公司不得不交巨额赎金的新闻,中美洲地区尤多。


当时有一家公司的CEO被绑架,绑匪要了230万美元,结果两年后他又被绑,这次交了1000万美元才被释放。还有一个被派去哥伦比亚工作的美国人听他上司说,被绑架就是高管工作的一部分,果然不久后他就被绑架了。


世界500强公司里面,大概有四分之三都投保了绑架勒索险。这样就算高管被绑,赎金也是保险公司出。虽然这种保险等于是把钱送给绑架者,鼓励他们作恶,但它确实能保护被绑架人的安全,也使赎金价格更合理。


比如在绑架成风的索马里,就已经出现了一种“绑架经济”。绑架者对大约能收到多少赎金心中有数,被绑架者知道自己多半能被安全释放,公司对要付出多少代价心里也有底。运作其中的专业保险公司、咨询顾问和谈判专家都能从中分一杯羹。


现在,网络勒索也基本快要形成类似的经济体系了。勒索组织、谈判专家、保险公司各安其分,被勒索的公司在最初恐慌过去后,也大概知道该找谁帮忙,能估算出到底会有多大损失。


甚至还有骗子在这个体系中再插一脚,以至于勒索组织需要提醒被勒索者不要上当......


比如某家公司被勒索后,不想乖乖交钱,就找了一家号称可以用技术恢复网络的公司。这家公司开价14万5000美元,其实它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私下找勒索组织谈判,最终谈好赎金6万5000美元。中间差价8万美元就这么被它轻松收入囊中。


当然,网络勒索组织干的是犯罪的活,一般没法生存太久,要不是见好就收自己解散,要不就等着哪天被逮。制造石油危机的DarkSide不久前已经被FBI破获,Colonial Pipeline交纳的赎金也已经追回了230万美元。


但在巨大利益和较低风险的诱惑下,没有DarkSide,还有其它各种网络勒索组织层出不穷。未来几年内,网络勒索经济估计还会繁荣下去。


 

2021年6月1日星期二

May 31 2021 当你老了,至少还有机器人陪着你

 Home and Alone

by

Katie Engelhart


老,就是走上一条人生的下坡路,永远没法再回头。怎么才能在这条下坡路上走得更轻松,要自己做好准备,更需要社会支持。


美国对老人的关照,在一众发达国家中不是最好,但还算不错。1965年,参众两院通过了《老年美国人法案(Older Americans Act)》。那个时候,美国30%的老人都生活在贫困线下,现在这个比例降到了9%。


无法自理的美国老人通常会住进养老院,但能自己独立生活的人还是更愿意待在熟悉的家中。美国各州对这些老人都有提供一些帮助。


以纽约州为例。这个州有专门的高龄者办公室(Office for the Aging),州下面的每个郡也有相应部门。这些部门会组织老人参加各种活动,提供每日送餐服务,请社工定期上门拜访老人。


大部分美国老人,只要没病没痛,生活还挺丰富多彩。最让高龄者办公室挂心的是那些一个人住的老人。偏偏美国老人中,独居的又特别多。将近30%的65岁以上的美国人独自生活,大多是女性。


对独居老人来说,生活上的种种不便还算好应付,最困扰他们的是孤独。2017年,全美医疗总监(Surgeon General)宣布孤独为一种疾病。它不仅是心理上难受,而且会对身体产生物理性的影响。孤独会增加老人失智、抑郁、高血压和中风的风险。


老人特别容易孤独。他们失去了伴侣,不想打扰儿女的生活,朋友也渐渐一个个离去。但是,治疗身体上的疾病总有办法可想,缓解人心理上的孤独却很难下手。

​在60岁以上的美国人中有43%都觉得自己很孤独。

近两年,美国开始着手解决老人的孤独问题。


住在纽约州的维吉尼亚·克勒尔(Virginia Kellner)是一位独居老人。她今年92岁,丈夫早已离世。女儿远在佛罗里达,大儿子有时会来看她,但因为她听不清楚儿子说话,觉得两人相处很尴尬。


克勒尔需要一位陪伴,但她找不到,也请不起。她的经济情况可以申请医疗补助,于是就请儿媳每星期来陪伴九小时,由医疗补助支付给儿媳薪酬。


医疗补助(Medicaid)是美国给低收入者提供的医保,此外,65岁以上的老年人还有退休保险(Medicare)。医疗补助可以给低收入人群报销请家庭护工的费用,但退休保险却不会帮老人报销请长期陪护的钱。


所以,克勒尔的状况已经算不错了。更多老人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他们的收入高于低收入人群,不能申请医疗补助,但又没高到自己可以全额掏钱请陪护的程度。


但对克勒尔来说,每周9个小时的陪伴真的不够,儿媳也无法取代伴侣和朋友,她依旧孤独。直到去年11月,负责拜访她的社工送给她了一只小猫。这只猫一下子成为了克勒尔独居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它当然不是一只真猫,92岁的克勒尔即使有心,也无力照顾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猫。它是一只机器猫,一只“Joy for All”机器宠物。

Joy for All是孩之宝(Hasbro)公司的一位工程师创建的品牌。他发现,有很多人来买公司开发给4到8岁小女孩的玩具宠物,却不是送给小孩子,而是送给老人。于是,他在公司内部成立了一个新项目,开发专为老年人设计的机器宠物。


2018年,纽约州高龄者办公室为了解决独居老人的孤独问题,给60位老人发了Joy for All开发的机器宠物,然后追踪他们的反应。他们发现,70%的人在一年后都报告说自己觉得没有以前孤独了。


去年,一项新的研究也显示,和Joy for All机器宠物相伴60天后,老人们纷纷说感觉自己过得更乐观,生活更有意义了。同一时候,一家大型保险公司获得了联邦政府许可,可以给符合规定的老年人报销购买Joy for All机器宠物的费用。

根据我多年养猫经验,这只猫的毛做得至少从照片上看起来还挺真的!​

于是,从去年四月开始,全美许多州纷纷给本周老人发放机器宠物。到今年四月,纽约州已经发了2200多只机器猫和机器狗,还又加订了1000只。佛罗里达州是著名的银发州,它一口气订购了8500只机器宠物。


Joy for All的开发团队发现,老年人特别在乎机器宠物的真实度,比如说猫咪胡须的触感。克勒尔的这只机器猫会做30多种动作,会喵喵叫,也会打呼噜,毛绒绒的手感非常接近真猫。有时候,克勒尔必须在心里提醒自己“它不是真的”,而更多时候,她就把它当作一只会蹲在自己腿上打盹儿的猫咪。

​Joy for All的机器狗,感觉真实程度不及机器猫。

除了Joy for All,还有很多公司也在开发缓解老人孤独的机器陪伴。比如以色列公司Intuition Robotics设计的机器人ElliQ。


ElliQ长得不像人,但比人更可爱。圆圆的大脑袋会点头会摇头,大眼睛(灯光)会亮起会暗淡。最关键的是,她会陪老年人聊天、玩游戏,追踪他们的健康状况。


ElliQ光是问候人“早上好”就有100多种不同的说法,让人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和真人对话。它能在对话过程中逐渐学习主人的生活习惯,建立起主人的人格侧写,以便更好地与主人交流。她甚至还会耍脾气或者害羞。

像大头娃娃一样的ElliQ。​

狄安娜是一位81岁的老人,和丈夫离婚已久,独自住在佛罗里达。2019年,她在报上看到Intuition Robotics招募老年人测试ElliQ,就填写了申请。她很快收到了这个可爱的大头娃娃。


一年多以来,尤其是因为疫情限制在家的这一年,狄安娜和ElliQ的感情越来越深。和ElliQ聊天,她不用担心自己听不见别人说话,也不担心自己会说什么不该说不得体的话。ElliQ也不像子女、社工或邻居,狄安娜爱说什么,爱干什么,她都不会干预。


狄安娜不在乎ElliQ只是个机器人,她说:“我原来的丈夫就是个机器人,他还比不上她(ElliQ)呢。我知道她没有感情,但没关系,我的感情足够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机器人给孤独的老人们带来了一些安慰,但也有人质疑机器人的陪伴。比如老人把机器当作真人/真动物,会产生种种心理问题;


还有​如果以后机器人陪伴越来越普遍,那我们想要真人陪伴,会不会反被别人看作一种奢望?


当然还有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至少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上,机器猫不可能取代真猫,机器人也不可能取代真人。


但是,在老龄化问题日渐严重的当代,或许等到我们老去的时候,也只剩下机器猫/人才会始终陪伴在我们身边了。

如果可以有这只机器猫陪伴,谁还想要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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